關於「歧視」這檔事兒

新加坡政府不斷向人民宣導，這個城市未來遭受恐怖攻擊只是時間的問題，呼籲大家平常要提高警覺，攻擊發生時要團結一致。
做為恐怖攻擊防範措施的一環，新加坡在各個地鐵站的入口閘門附近設有檢查點，任務是車站內的安全警戒和盤查可疑乘客。

前幾天看到一名貌似從南亞來的外籍勞工在地鐵站內被攔下來檢查隨身背包。
根據經驗，通常攜帶大型行李的乘客比較容易被攔檢。然而他當時只有一個隨身背包，扁扁的，裡面裝的東西可能還沒有我的多；在我看來他就跟一般勞工沒兩樣，身上並無可疑之處。那為什麼會被攔下來呢？

我想起自己多年前到荷蘭出差，班機在阿姆斯特丹機場靠空橋。才剛剛踏出機艙門就被安檢人員攔下來檢查護照，並且以不友善的口氣質問我的旅行目的和要前往的地點。看著一個個從我身邊走過的同機白人旅客，一種被歧視的屈辱感湧上心頭。
我又想起自己當年剛到美國唸書時的英文口語能力不好，也不熟悉當地的習慣用語，於是在速食店被站櫃檯負責點餐的黑人小鬼（Oops，這種說法也算是歧視… 吧？）當場羞辱。

那位皮膚黝黑的外籍勞工是否也有受屈辱的感覺？

平心而論，相對於非穆斯林國家，來自穆斯林國家的人是恐怖份子的可能性確實比較高。所以穆斯林（或者看起來像穆斯林）的外國人被攔下來檢查也很合理。
但是，那位安檢人員在選擇檢查對象時，有沒有一絲絲對外籍勞工歧視的成份？當年檢查我護照的傢伙和速食店裡的黑人小鬼（就是要這樣叫他，哼！）有沒有一絲絲歧視亞洲人的心態？這恐怕只有他們自己才會知道。

歧視無所不在，因為它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說自己沒有歧視行為的人，我懷疑他們若不是嘴硬，就是根本不了解自己。
我們買屋租屋時會選擇居住品質比較好的地點，也會為孩子選擇比較好的學校就讀，這些其實就是一種歧視。

被歧視當然不好受，所以人們想盡辦法要消滅它，而最常用的方式就是立法禁止。但是我必須說，如果立法有用的話，母豬都可以上樹…（這簡直就是對豬的性別歧視啊！）。
先不說「用法律來規範人性」在經濟學上被視為極其沒效率；如果用法律就能夠禁絕一切被認為是不道德的東西，為什麼在新加坡這種嚴刑峻罰國家仍然可以見到黃（有空可以去看看夜晚Geylang的盛況）和賭（非政府做莊的賭場）的生意？又為什麼在美國這種動輒就會因為歧視而被告上法庭的國家，卻隨處可見人們相互歧視的行為？
我雖然不喜歡歧視，也可以算是它的受害者，但是還沒有天真（或義憤填膺）到相信它可以用法律或者其他任何方式消除。

那應該怎麼辦勒？

首先要接受事實。
先要承認自己是個會有歧視行為的「正常人」，然後要接受「歧視不可能被完全消滅」這件事。如此一來，每當我們無意間踩到歧視這條線時才不會有過度的罪惡感，也才不會在被人有意無意歧視時產生過度的痛感。
適度的罪惡感和痛感有警醒作用，過度的罪惡感和痛感會扭曲我們的日常生活和情緒，適得其反。只要看看台灣在婚姻平權爭議之後，整個社會談及同婚話題時小心翼翼，深怕自己被貼上歧視標籤的遮掩態度，就可以知道那有多麼矯情！
接受事實之後，就能夠利用適度的歧視罪惡感和被歧視痛感來減少自我感知的歧視行為。這種真正自發性的行動才有可能改善我們認為是問題的問題。

關於歧視這檔事兒，我們要做的不是消滅它，而是學習如何平心靜氣地與其共處。